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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卡耶博特 快门般捕捉街头众生相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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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卡耶博特(Gustave Caillebotte,1848-1894)赞助了一批印象派艺术家和展览,被称为“印象派的美第奇”,而他作为艺术家的身份却没有受到同样的关注。事实上,卡耶博特也是一位印象派画家,他将摄影技巧应用于印象派绘画中,为印象派以及之后的新印象派的发展都提供了启发。《下雨天的巴黎街道》是卡耶博特最著名的作品,这幅作品集中了卡耶博特所追求的所有艺术元素:复杂的交叉路口构成的空间感、主题人物与远处人物形成的“变焦”、没有交流的路人表现了巴黎社会的冷漠、新印象派点彩画法的尝试。本文从宏观到细节对这幅绘画进行了赏析。

《古斯塔夫·卡耶博特自画像》,1892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Paris Street;Rainy Day)是古斯塔夫·卡耶博特(Gustave Caillebotte)毕生的杰作,这幅漂亮的景象背后似乎暗含着很多信息,然而又不可简单地一语概括。卡耶博特当时28岁,正值事业的转型期,这张巨幅油画表现了画家在视觉上的几个主要冲击,在卡耶博特一生中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尝试。看不见的锁定力反映在表面与空间、秩序与随意、条理与感觉,这些两极化的冲击令人印象至深、难以忘怀。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1877

卡耶博特在这幅将近10英尺宽的画布上表现了印象派的经典主题 —— 城市背景下的现代生活,他以行人的眼光直观细腻地描绘了巴黎的街景,完全不像莫奈(Monet)或雷诺阿(Renoir)那样,仅仅给人留下朦胧模糊的印象。

《巴黎新桥》,雷诺阿

莫奈或者雷诺阿的画传递给人的是动感、即刻、光与物体外观的瞬息效果,而卡耶博特表现的则是凝固的时刻,好像我们亲身经历照相机快门的“咔嚓”瞬间。画面上的人物分布有致,每个人手里的雨伞强调了场景、而且使整个画面协调统一。画家把场景精准地设置在建筑背景里,大楼外观微弱的亮光以及蓝灰色的倒影更加烘托出雨天的气氛。

《鲁莱圣菲里伯教堂的礼拜天》,让·贝劳

十九世纪的评论家们喜欢从创意或者突破的角度评论绘画。现代学者在理解这幅画时也沿袭了这一标准,同时把它作为研究城市进化和社会变迁的个案。

画中这一天巴黎的街景确实吸引了观众的视线:空间的多元化和戏剧化、超大的比例体现了一个共同的主线,即画家本人对城市空间的独到感知。由于他的视觉感受有别于与他同时期的专家和先锋派艺术家们所提供的参照,人们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忽略了他的作品,直到1970年代这幅画得到学者瓦尔纳多等人的正视以后才扭转了这一现象。为了获得卡耶博特那样的视觉感受,学者们借用一系列绘画技巧来领略其中的深奥。

卡耶博特与都灵街的城市空间

在1877年举办的第三次印象派画展上,卡耶博特一举成为新兴的印象派画家中最活跃的明星。他的大型作品《欧洲大桥》(The Pont de l’Europe)以及更大幅的《下雨天的巴黎街道》备受瞩目和点评,这两幅画颇具创意、平实易懂,表现了居住在圣拉扎尔火车站附近新建社区的中上层人们的生活景象。

《欧洲大桥》

在这次画展的前一年,卡耶博特有两幅表现地板刨工的作品引起了一场小轰动。尽管如此,人们仍然把他视为富有、真诚的资产者,画画只是他的“闲来消遣”。卡耶博特的这两幅巴黎街景在画展上独树一帜,印证并挑战了人们对他的定义。另一方面,超大比例的画意味着画家有宽敞的画室和丰厚的收入用以购买大批最好的画布。同时,卡耶博特的风格、技艺及选题标志着他“不仅知道如何画画、而且比他的同行画得更严谨”。

《地板刨工》,1875

这幅画的标题是《下雨天的巴黎街道》,显然,卡耶博特有意隐藏了地点,他要表现的是相对普遍的城市景象。然而,由于卡耶博特精准抓住了巴黎这座城市的特征,有评论家认出画面上的街景是巴黎的都灵街和莫斯科街的交会口。

巴黎的都灵街和莫斯科街的交会口,1905

画面上的街心地带虽然开阔,却没有街名,也没有中央雕塑、塔楼这类地标;商店没有橱窗,街道上也没有报摊、广告栏、喷泉和公厕——这是一个抽象、不易识别的地点,除非你对这个街区很熟悉。

1854年巴黎的地图(细节),图中标注施工道路的竣工时间

1870年代卡耶博特着手画这个地点时,街道路口的修建工程刚刚完工。他们一家住在米洛梅斯(Miromesnil)大街77号,离这里只有几条街,所以他目睹了街区杂乱无章的改造演变,包括都灵街的延伸以及邻近克拉贝龙(Clapeyron)街的开发。

在这些新建的街道上,楼房拥挤地安插在狭小、圆饼形的空地上,互无关联、也没有对称地从街心呈发散状排列,都灵街向右延伸的部分甚至是弯弯曲曲的。卡耶博特每天去印象派画家聚会的咖啡馆时都步行或乘马车经过这个路口。

1878年的巴黎地图(细节),图中的五角星标出了卡耶博特所画的十字路口

卡耶博特以旁观者的眼光描绘他日常观察到的巴黎街景,他每天的路线是沿着圣彼得堡大街经过街心路口到咖啡馆。在他的笔下,巴黎的街道融合了旧城和新城的风貌,与他同时代的观众对城市的大规模变迁有着更强烈的感受。

作品构图分析

比如画面上情侣和独行的男人所在的狭窄的人行道代表着旧城,为了平衡画面的布局,画家在街心路口的对面画了一座新建的带有药店的大楼。

卡耶博特的创作过程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速写》,1877

卡耶博特常常以都灵街路口的建筑和街景为创作对象,保存在玛摩丹美术馆(Musée Marmottan Monet)的《“下雨天的巴黎街道”速写》(Sketch for “Paris Steet; Rainy Day”)可以被看作是一次习作,卡耶博特在素描上确定了人物的分布、颜色以及场景的基调,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反映了他连贯流畅的创作过程。

卡耶博特在创作中不断揣摩人物、研究诸如鹅卵石这类实物的特征、以及保存在玛摩丹美术馆里的那幅《速写》。有些在最后定稿前的修改都是在速写上首先尝试的,比如最右边那个独行的男人是画家后来加上去的。卡耶博特还在速写上为建筑之间的天空尝试了较暗、较暖的色调。

正如画家为最后的定稿在素描上做修改一样,这幅画完工、颜料基本干了以后,画家在建筑之间、靠近路灯的天空添加了几个较暖、较暗的色块,如果比较这两幅画便可以看出明显的区别。所以玛摩丹美术馆的这幅不仅是从建筑绘画到最终完工的过渡,而且是预备草图和尝试实验的地方。

最后画家直接在画布上做了很多其它的改动,他修饰了每个建筑和人物,调整了比例、建筑和衣服的细节,以及构图的边缘。两个最大的改动是把咖啡楼移到右边、添加了面向后方的男人的巨大身影。

画中的人物

所有的人物都有草图,画家在创作过程中不断地进行修改,核心人物的身上也有几处调整,包括头部的角度、衣服的皱褶,以及配戴的装饰。卡耶博特画的建筑场景中的巴黎街道就好像先设置好舞台,然后根据事先画好的草图及相关作品把人物一个一个加上去。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细节

有几个人物是玛摩丹美术馆《速写》上没有,却在终极版加上去的:包括背景中路灯右侧的两个女人。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细节

1877年发表的一篇画评提到了巴黎街景的“奇怪细节”,作者观察到的“不靠谱”包括只出现半边的背影、被雨伞遮挡只露出两条腿的过街人,作者认为这些拙笔都是根据摄影照片截取的。当时的学术界风靡研究“动态”,卡耶博特也觉得有必要表现动感中的人和物。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细节

再比如马车的车轮,尽管鹅卵石上已经覆盖了厚重的颜色,画家又用干刷在鹅卵石上精细地刷上红色和蓝色,这么做的目的是衬托纤细的辐条,因此画家的笔触很轻微,使得辐条看起来模糊不清。为了表现行走的生理状态,画家在草图和终极版上都画了提升的肌肉和鞋跟。一位评论家大加赞赏地说,“你可以透过裤腿感受行人的肌肉在运动。”

《对面向右边的伞下男子的研究》,1877

卡耶博特的人物与他在1863年画的白描大致相同,人物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工人在外围,核心情侣代表有产阶层。在这对情侣身上,研究服饰的历史学家Aileen Ribeiro看出了男女之间的微妙差别,男伴豪爽、随意、风度翩翩,女伴含蓄、优雅、姿态娉婷。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细节

女伴戴着高雅的面纱,露出半张脸。口袋里的方巾和围在脖子上的丝巾很搭,两件套羊毛长裙的上衣袖口用毛皮作装饰,与手套和丝绒帽完美组合,显得低调又奢华。女伴的手套突显了端庄的淑女气质,这是后来加上去的,在莫奈美术馆的素描上没有手套。像钻石一般闪闪发光的珍珠耳环使罩在面纱下的脸庞熠熠生辉。

这幅画上至少有二十四个人物,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他们的身份清晰可辨。比如左边第二座大楼前面的两个人,乍一看是正在逛街的中产阶级,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既不是情侣,也没有并肩同行,只是同时穿过马路。从他们的服装细节可以看出,他们不是在逛街,而是街头小贩——女人围着破旧的披巾,裙子的底边参差不齐;男人的大衣比起画面上其他男人长及膝盖的时装显然太长了。

其他劳动者包括穿着宽松的白色工作服、浅色裤子、背着梯子的工人,还有右边入口处罩着围裙的女人。这些人物由他们所在的水平线位置以及他们和雨伞的关系联结在一起(一把雨伞罩在工人的头顶上方,另外一把雨伞由小贩撑着)。画家为都市市民的典型形象赋予了漫画和印刷品的视觉效果,这种方式是摄影不能达到的。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细节

《下雨天的巴黎街道》展示了一个较为清晰的不同社会阶层的众生相。抓住这条主线,我们不仅感受到摩天大楼的远近、凸凹不平的鹅卵石、错落分布的人物,而且能感知都市中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联系和距离而带来的强烈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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