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上的雕塑:霍去病墓石雕群
说起陆上丝绸之路,人们马上会想到张骞凿空,但是张骞如何才能率领阵容庞大的使团二次出使西域,抵达乌孙,又分别派遣副使到大宛、大月氏和身毒等国呢?这全仗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军取得的河西大捷,牢牢掌握河西走廊,从此保障丝绸之路的畅通与安宁。
天妒英才,霍去病战功赫赫,却不幸于24岁早逝。为了缅怀这位小将,其墓被建于汉武帝茂陵旁。《汉书》记载:“上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这正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巍峨似山的墓丘封土,以象征英雄曾战斗过的祁连山。当年的神道两侧或许陈列有《马踏匈奴》《跃马》《卧牛》《伏虎》《卧马》《卧象》《野猪》等十几件雕塑。但是两千多年过去了,特别是明代地震导致的移位,致使原初的布局已不可考。1914年留下的照片还可显出荒凉的封土前零星散落的石雕。而今天的霍去病墓是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经过多年的不断修缮,已是树木葱郁,建筑古朴,石雕都有凉亭保护了。不论陵园样貌怎样变化,看到那一排沉默雄浑的石雕依然令人心情激荡。不仅因为对那段峥嵘岁月的回忆,还因为这是中国现存最早、最完整的纪念性雕塑群,在许多方面都具有创始意义。
这些石雕的作者是谁?在雕像表面可见“左司空”等字样,这正是西汉政府机关中“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有六丞”的少府下属机构,主要负责皇家工程中造陶瓦与刻石。因此,霍去病墓石雕群的作者与其他西汉皇家艺术的作者系出同源。
在呼唤进取的时代氛围中,西汉皇家艺术往往极力塑造崇高感,这在霍去病墓石雕群上表现得颇为集中。就以最著名的《马踏匈奴》为例,一匹从容自若又威严不可侵犯的战马,把一个仰面朝天嘶吼挣扎的匈奴首领踩在脚下,匈奴人手持弓箭,面目狰狞,扭动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战马的重踏。在20世纪70年代,这座雕像的展牌曾被写成“马踏匈奴奴隶主”,其实大可不必。历史就是历史,雕塑不是绘画,不是诗歌,不擅长作宏大历史的叙事,而长于用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场景展现具有永恒价值的精神内容。放在这里,那就是交战双方,胜负已分,从静穆的石块中迸发出一往无前的精神,精神是永远的。
曾有西方人士说,霍去病墓石雕“造作粗糙,外貌原始”,实际这是管中窥豹。发掘自茂陵,与《马踏匈奴》同时期的《鎏金铜马》已经通过对动物高度逼真的塑造,证实了西汉官方工匠所具有的极高写实水平。说到底,这是中华传统石刻艺术典型的“因势象形”手法,作者并未对石材轮廓作大的加工和改动,几乎最大限度地保存了石块的原始形状,甚至于匈奴形象也起到了填满战马身下空隙的作用,避免四蹄着地带来的结构脆弱性,使雕像变得更加浑厚不可动摇。
这一手法也广泛体现在石雕群的其他雕像上。如《跃马》就用一整块巨石雕凿而成,成功表现出一匹雄健烈马即将腾空而起的一瞬。同样手法雕凿出的《卧牛》则蜷伏于地,蕴藏着厚积薄发的力量,身躯浑厚的《伏虎》犹如收紧的弹簧即将爆发。在《野人抱熊》上,更是可以清晰看到雕工随着石块表面的高低起伏,浅浮雕与线刻并用的雕刻痕迹。在它们身后,还有警觉的《卧马》、憨厚的《卧象》、机灵的《野猪》……也正因为这种直接取自巨石带来的体量感,才能使这些雕像抗住两千多年的风雨侵袭,依然静穆威武,又充满野逸。
霍去病墓石雕群既向人们全景展现了那场伟大的胜利,又颂扬了马背上未见的墓主人。正如文学艺术中“一百个读者心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样,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手法,给观者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其实这在古代文明中非常普遍,如帕台农神庙为了纪念希波战争胜利而建,但外柱廊檐壁等处的数百块浮雕,都没有出现对这场战役的任何一个场景或某位将领的描绘,这不单是因为个人不可超越于城邦之上的行为规范,还因为在希腊人的观念中,所有的胜利都是献给神的。转回来看霍去病墓石雕群,就能更好地理解为何没有墓主人像,因为在正邪分明又天人合一的汉人精神世界中,所有的胜利都是献给天、地、自然的。
从长安,从西汉,陆上丝绸之路以联合大月氏共击匈奴为起始,演变为一条绵亘数百年,跨越两大洲的经济文化之路,而以一座座建筑、雕塑追溯中西文化交流盛景的旅程,就从霍去病墓石雕群拉开序幕……
来源:天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