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晓峰
编辑/陈桂湖
核心提示
《五山十刹图》中绘有家具共22件，其中有卧具2件、椅5件、桌2件、几3件、屏风2件、橱2件、座1件、佛坛1件、架4件，显示了南宋寺院家具的基本特点。以图中所绘的卧具为例，方丈坐床与径山僧堂长连床颇具探讨价值。
人物名片
邵晓峰
邵晓峰，江苏省委宣传部授予的“首届江苏青年社科英才”、江苏省政府“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第二层次学术领军人才。南京市青年美术家协会主席、江苏省青联常委、江苏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徐悲鸿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江苏省社科联理事、江苏省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南京大学中华图像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南京林业大学教授、博导，艺术学院美术与设计研究中心主任。
南宋的五山十刹制度
五山十刹制度是仿造中国官僚等级和晋升制度而建立起来的官寺制度，把官寺分为五山、十刹、诸山（甲刹）三个等级，禅僧要经历诸山、十刹较低的任职后，才能到五山担任住持。它反映和体现了中国佛教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和相应特色。南宋时期的五山是余杭径山寺、杭州灵隐寺、净慈寺、宁波天童寺、育王寺。十刹分为禅院十刹和教院十刹，禅院十刹是杭州中天竺寺、湖州道场寺、温州江心寺、金华双林寺、宁波雪窦寺、台州国清寺、福州雪峰寺、建康灵谷寺、苏州万寿寺、苏州虎丘寺。在宋政府的寺院管理中，五山十刹是等级最高、朝廷干预程度最强的一类官寺。但五山十刹的品第更多的是依据寺院与皇室的关系亲疏，而不是全然根据寺院在宗门的地位和影响，这正反映出宋代政权对佛教内部事务的干预。宋代五山十刹制度的详细研究可以参见刘长东先生发表于《宗教学研究》2004年第2期的文章《宋代五山十刹寺制考论》。
在内容丰富的《五山十刹图》中，涉及到以临安（今浙江杭州）为中心的禅林生活的诸多方面，是关于南宋寺院建筑、环境、室内与家具的重要图谱。它为中日文化交流提供了载体，日本更以此为制度的模本，吸收和嫁接中国文化，从而形成了日本的“五山文化”。例如，径山寺是五山之首，也是日本僧人求学的基地。径山高僧无准师范曾收有日僧徒弟七人，其中有圆尔辩圆、性才法心、神子荣尊等，这些人回国后多成为日本名寺的开山之祖。另一方面，径山高僧东渡日本传教者也不少，如兀庵普宁、无学祖元等高僧，受到日本佛教界欢迎和尊重。此外，在杭州灵隐寺、净慈寺、天竺寺、宁波育王寺和天童寺等寺中也都有日僧学习。
成为日本国宝
《五山十刹图》中的家具图像多被标注了详细实测尺寸，当时测量的工具使用的是日本曲尺，一尺相当于今天的30.3厘米。入宋日僧绘制这些家具的宗旨就是为了将其造型与装饰在日本仿制出来，所以有别于一般宋画中的家具形象，其描绘忠实而详细。虽然在某些表现手法上，《五山十刹图》有别于我们所熟知的中国制图法，但这一图谱对于考察南宋寺庙家具无疑是目前最具有说服力的资料，显示出作为史料的珍贵价值。
《五山十刹图》原本绘于南宋淳祐八年（1248年）。之后，此图倍受日本禅宗寺院珍重，各大禅寺多有摹写转抄，甚至在室町时期（1333~1572年）形成近三十种抄本。其目的是以宋代五山十刹为祖形，在日本仿建宋风禅寺，仿行宋代禅门日常生活方式，从而设立自己的五山十刹制度。故而，中国禅门的清规、生活制度、诗偈、语录之类在日本禅寺中也流行开来，并形成了具有日本特色的官颁禅寺制度。14~17世纪，日本战乱频仍，作为清净之地的禅宗寺院成为文化的避难所，尤其是五山十刹凭借其特有的官寺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统治集团的庇护，从而成为日本文化精英的汇集之地，宋代东传的文化也得以在这里生根发芽。在日本文化史占有重要地位的“五山时代”和“五山文学”也因此孕育而生。正因为此，《五山十刹图》在近代被定为日本国宝。
《五山十刹图》中的家具精华
图1 江苏武进村前6号南宋墓出土木桌（细腿桌）
《五山十刹图》中绘有家具共22件，其中有卧具2件、椅5件、桌2件（参考图1）、几3件、屏风2件（参考图2）、橱2件、座1件、佛坛1件、架4件，显示了南宋寺院家具的基本特点。以图中所绘的卧具为例，方丈坐床与径山僧堂长连床颇具探讨价值。
图2 南宋高宗书《女孝经图》中的屏风
图3《五山十刹图》中的方丈坐床示意图
方丈坐床（图3）为三围子式，后围子最高，两端有柱头探出，在结构上也最复杂，分出了很多子框，且有“背”、“侧”之分，主要分布有4个大单元，每个大单元中又以垂直线与水平线分割而形成大小不一的矩形组合。两侧的围子叫“板头”，高一尺七寸，其前端作委角形拐角。床面长5尺，宽3尺1寸，板心厚3寸7分。床面的长度经换算只有今天的151.5厘米，这是无法令人伸直腿躺下的，因此，《五山十刹图》中虽定名为“坐床”，而在实际功能上它应是一件榻。图中称其为“坐床”，从“坐”字可知，它是供僧人跏趺或盘足坐于上面休息的。“坐床”从正面看有5足，有曲线纹牙头、牙条的统一结构与装饰，似有托泥。径山僧堂长连床（图4）是供僧人坐禅、饮食、躺卧的家具，亦称“单”。此床靠窗而设，上置八只“函柜”（这是图中的原名），有锁垂于其下，每只锁的下方还以《千字文》中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序来排列床位序号。从正面看，床有4只饰有线脚的粗壮足，足间有素牙条相连，足高1尺6寸，两侧的围子高2尺2寸，前端也作委角形拐角。
图4 《五山十刹图》中的径山僧堂长连床示意图
《五山十刹图》作为南宋禅院实录，反映的寺院家具是当时各类家具中形制十分考究的一类，可谓是那个时期佛教家具的精华。它们还体现了家具风格的多样性变化，即使是在佛教禅宗寺院中，家具也会因环境的不同以及使用者的不同而产生在造型与装饰上的变化：有的家具体态巨大，使人感受到佛教器用的庄严具足；有的家具装饰复杂，使人联想到昔日实物的奢华繁缛；有的家具在设计上以功能性结构为主，剔除了所有不必要的装饰，散发出“少即是多”的“减少主义”风范，堪称“现代主义设计”的先驱；有的家具与建筑的关系密切，体现了宋人对于设计尺度的有机把握。
研究宋代家具艺术史的重要材料
图5 《燕几图》中桌子的组合法平面示意图
在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中国古代家具艺术的重要图像与文献资料中，有北宋喻皓《木经》、南宋佚名《燕几图》（图5）、明代午荣《鲁班经》（原名《工师雕斵正式鲁班木经匠家镜》或《鲁班经匠家镜》，图6为其中的插图）等。但《木经》已失传，只有少量片断保存在沈括《梦溪笔谈》里。
图6《鲁班经》中的家具插图
《燕几图》是假托北宋著名文人黄伯思之名的作品，但其中的设计形式巧妙、构思独特，是中国古代设计中较早涉及到标准化、模数化的精彩之作。由于是专题，《燕几图》中的文字不多，图形变化也仅是平面的。《鲁班经》作为明代民间木工工行业的重要书籍，全书有图一卷，文三卷。记录了当时的行帮规矩、制度与仪式，建造房舍的工序，选择吉日之法，鲁班尺的运用，常用家具、农具的基本尺度和式样，常用建筑的构架形式、名称，一些建筑的成组布局形式和名称等，其文献价值巨大。与大名鼎鼎的《鲁班经》相比，《五山十刹图》则显示了《鲁班经》不具备的另外一些重要特点，譬如：绘制年代的客观准确，图形线条的清晰流畅，实测尺寸的标注到位，家具品种的多样丰富。因此，《五山十刹图》自然成为研究宋代家具艺术史的重要资料，对于其图像的深入发掘与比对研究，会成为宋代艺术史研究、佛教器物研究中一处新的学术增长点。
来源：《古典工艺家具》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