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与建筑关系在当代语境中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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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姚艳玲
关于雕塑与建筑关系的问题早已有许多学者做过研究和分析:雕塑与建筑共融合,互生长,建筑给雕塑提供依托和空间,雕塑给建筑注入灵魂、画龙点睛,二者自古以来都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互为补充。许多保存至今的欧洲古典教堂和皇宫都是最好的例证,比如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巴塞罗那的圣家族大教堂等。随着艺术史的发展,在当代语境中雕塑与建筑这两种艺术门类越来越分离,例如勒·柯布西耶所著《走向新建筑》中不同于古典艺术美学原则的机械美学的理论观点,彼得·柯林斯所著《现代建筑设计思想的演变》中提到现代建筑受雕塑、特别是立体主义的影响,弗兰克·劳埃德·赖特、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以及扎哈·哈迪德和雷姆·库哈斯的建筑作品,都可称之为具有强烈雕塑感的建筑。而在雕塑领域,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安尼施·卡普尔的雕塑作品,则包含着震撼的建筑性;赫伯特·里德所著《现代雕塑简史》中也指出雕塑出现了建筑般的构造方式。在中国,无论是建筑领域还是雕塑领域,对于二者关系的思考也从未停止,如刘骥林著《雕塑。建筑。环境》,吴良镛著《雕塑·建筑·人—从城市设计谈城市雕塑创作》,齐康著《意义、感觉、表现》,乔迁著《伫立的灵魂—读景观中的雕塑》,陈绳正著《建筑与雕塑》,孙振华著《走向荒原》、《中国当代雕塑》,等等,但这些论述都提到雕塑和建筑融合的关系,却较少指出二者越来越分离的趋势和状态。
雕塑与建筑的融合性
无论是有着堪称完美古希腊雕像的帕特农神庙,还是缀满了精美雕像的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无论是蕴藏丰富雕塑的卢浮宫,还是内有佛像神圣庄严的故宫,都无一例外地呈现出雕塑与建筑的互补和融合。共享空间。虽然建筑重在内部空间,雕塑重在形体的外部空间,但彼此的空间联系确是可沟通的、流动的、共享的。雅典卫城中伊瑞克提翁神庙就是最好的例证。它位于埃雷赫修神庙的南面,是传说中雅典娜女神和海神波塞东为争做雅典保护神而斗智的地方,神庙南端亭亭玉立着六位少女像,均是大理石雕刻,形成一个和外界空间相连的虚厅。在这里,这些雕像雕刻精美,可供欣赏与装饰之外,还代替柱子支撑着神庙,起到重要的建筑力学上的支撑作用。这些少女的雕像不仅仅是一件经典的艺术品,也是整座神庙建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此,雕塑与建筑在同一空间中彼此沟通,和谐共荣。共享样式。无论雕塑是摆放在建筑的内里还是缀挂在建筑的表层,都需要与建筑有统一协调的风格样式,才符合人们的需求和审美。还以伊瑞克提翁神庙为例,它是整个雅典卫城建筑群中爱奥尼亚式的突出代表。爱奥尼亚式又被称为女性柱式,其特点是比较纤细秀美,柱身有24条凹槽,柱头有一对向下的涡卷装饰,气质优雅高贵。整座神庙设计轻盈优美、精致而巧妙。与建筑协调统一的这六位美少女也雕刻得优雅飘逸,虽然已残缺不全,但仍能见到她们垂地的长裙和轻柔的衣纹。站立的少女均一只腿微曲,动态轻松自然,完全消解了人们视线中承重柱的重力。因为支撑作用,颈部不能过细,但太粗了又要影响美观,艺术家在设计雕刻的时候给少女颈后加上了浓密的秀发,头顶加了花篮,既解决了视觉上的艺术效果,又保全了建筑力学上的稳固作用。可见,雕塑与建筑当被放在同一空间中时,统一的风格和样式将会给彼此增添光彩,相映成辉。共享观念。无论怎样的雕塑或建筑都无疑会打上时代的烙印和痕迹,都是符合同一时代的人的思索和观念的。比如古希腊人,他们思想感情是单纯的,崇尚人体美,崇尚竞技,同等对待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他们活动更自由,人生观更健全,心灵与理智更纯粹,所有这些特质都融入到他们的艺术和生活,所以古希腊的雕塑动作自然,不夸张,表情变化不大,无论女性还是男性形体结实饱满,健康有力,臻于尽善尽美,可谓“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建筑亦然。不管是雕塑还是建筑,古希腊人都努力使他们的艺术更理想更完美,将他们的观念在雕塑和建筑上体现出来。现代女雕塑家薇拉·伊格娜吉耶芙娜·穆希娜存留在世的许多雕塑作品如“工人与集体农庄女庄员”、“粮食”等就体现着原苏联时期人们对自由、和平与诚实劳动的热爱,对工农与大众的热爱,对崇高美的理想追求,也可看出时代造就的这位艺术家是一位具有深刻思想和杰出技巧的人。
雕塑与建筑的排斥性
雕塑与建筑的结合,使建筑更加丰满和华丽,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雕塑都是建筑的一部分,是装饰和美化,像是主角和配角的关系。但发展到今天,雕塑与建筑越来越强调独立性,在各自领域拓展的生命力都极其旺盛,甚至达到了排斥的状态。空间排斥。惯常思维中雕塑总依附于建筑的空间,有了建筑的外衣,才能缀上雕塑,或放置其中。而当雕塑独立性放大时,雕塑将吸纳所有的空间,有形的,无形的,致使建筑空间收缩。当代雕塑领域里有极大国际声誉的艺术家安尼施·卡普尔的大型雕塑作品“云门”就将雕塑的独立性做到了极致。这件作品位于芝加哥世纪公园,因外形象蚕豆而俗称“豆子”,高度抛光的镜面不锈钢表面将周围的城市景观全部映射出来,超大的体量,超强的吸纳力,柔和、简约、亲民的姿态,让周围所有高高低低的建筑都没有了生气,不管是在哪个角度,都会被这颗“豆子”的超强磁力吸过去。在这一空间中,人们只看见了这件雕塑,它将周围建筑的空间完全吸纳,唯它独享。雕塑与建筑这两种占有空间的艺术发展到今天,已不再是附属和主体的关系,雕塑也可以独占空间。功能排斥。毫无疑问实用功能是建筑最本质的特征,而雕塑则强调视觉与审美。建筑是敞开的、人可进入的,雕塑是封闭的、人在外围观看、不可进入,尤其在古典时期。发展到今天,雕塑已不再是全封闭的实体造型,开始给人进入的空间,且所创造的这个空间也与通常概念的建筑大有不同。让我们来看看当人进入“云门”的别样体会吧。这件雕塑的下方有个凹陷处,使人可以自由进入,由于它的弧面效应会映射出变形的你和多个你,使本来熟悉的自己变得陌生起来,使本来真实的自己变得虚幻起来,这和固定不变的建筑内部空间感受完全不同,这也是建筑无法做到的奇特的功能。当雕塑放大到一定尺寸,给人自由出入的空间,具备特定功能时,就会消解建筑成为场域中心。意识排斥。建筑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漫长的修建过程,甚至跨越几个时期,但其概貌和大体都遵循最初的动机,而雕塑则可以不遵循此动机,带着强烈的现实的意识形态横插进入,即使和建筑格格不入,也毫不在乎。艺术家安尼施·卡普尔就在芝加哥这个高楼林立、充满直线的大都市中扔进一颗豆子,将周围所有的强硬和冰冷揉进这个连续的弧面中,用简单的造型和庞大的尺寸营造出一种让人凝神的氛围,作品凹陷处投射出的奇形怪状仿佛另一个神秘的世界,让人兴奋又好奇,光滑的表面像是一种邀请,渴望交流和触摸。“豆子”柔和轻缓的形态将周围一切兼收并蓄,产生出一种超然的精神力量,使人不可抗拒。当代雕塑的呈现,不仅仅是一种形式的探索,更在于观念的表达,物质和非物质、存在和消逝、空间和非空间、哲学、宗教……当代雕塑从未停止对意识领域的拓展和深究。建筑亦然。丹麦设计师约恩·乌松设计的悉尼歌剧院已然成为悉尼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因为这个综合性建筑,悉尼市甚至澳大利亚国都备受瞩目,城市和国家的形象和价值因此提升。从外形看,这座建筑具有着强烈的雕塑感,已脱离了原有建筑的固定模式。可见,观念和意识的介入使雕塑与建筑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艺术流派的冲击和渗入早已将雕塑与建筑席卷进翻滚的浪潮,人们的审美越来越丰富和挑剔,需要雕塑与建筑这样的艺术前进的更大胆、更深入。艺术从来都能启发人类的智慧、认识和思考,也正是因为有了艺术,人类的精神领域才得以自由和宽阔,雕塑和建筑不可避免地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每一次艺术思潮的更新都将带来前所未有的新作品,不论是雕塑还是建筑,当然这必然是受社会文化的影响,受价值观转变的影响,更深刻的原因是受经济、科技和社会发展的影响。世界范围来看,雕塑与建筑在各自膨胀,绝大部分原因依赖于科技的发展和经济的富足。中国已开始呈现这一趋势,足以证明改革开放后的丰硕成果,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迅猛,有了支撑的基础,才出现了诸如“鸟巢”般具雕塑感的建筑。反过来说,雕塑与建筑的延伸和推进又将促进经济、科技与社会的发展与其适应。
雕塑与建筑若能合理有效的渗透和转换,将不仅仅给社会创造出无与伦比的艺术作品,愉悦人的眼睛、震撼人的心灵;还能带动技术上的革命、工具的创新,由此推动艺术史的发展,推动经济与社会的发展。